十表里

花吐症|番外 山河永寂

*真的很对不住大家,花吐症这篇的HE结局我写的还是太过牵强了,希望大家见谅。

其实最初设定这个文的时候,我是想写BE的,因为我本身也是个很喜欢悲剧的人。但是,在《刺客列传》这部剧中,我真的是很心疼慕容离这个角色,所以总想着还是要留给他一个happy ending。谁知道最后这个瓜我没扭好,所以一点也不甜。

这个说到底真的还是要怪自己提前没构思好。

不过我还是想尊重一下自己的初心,再加上很多宝贝们也不反感BE,于是我最终写了个番外。

如果是甜党喜欢HE的话,大家就别看这篇了,把回忆停留在美好的地方。

这个番外的背景就是慕容离最后没活过来,执明带着悔恨度过这一生。虽然是悲剧,但有时也有一种残缺的美,希望大家可以喜欢,谢谢。



“殿下,殿下,赶快下来吧。要是被孙嬷嬷发现了,可就糟了。”

我倚着身后粗壮的枝干,晃荡着两条腿看着树下萧炜着急的模样,他的脸圆圆胖胖,一笑起来就看不见眼睛,可爱的很。眼下他这幅火急火燎的样子更是让我想逗他玩玩。我眯着眼,今天天气很是清爽,阳光透过层层青绿的枝叶斑驳地洒落在脸上,透过薄薄的眼皮,泛着温暖的粉色。

我装作摇摇欲坠的姿势去掏那树梢的鸟窝,直惹得萧炜发出一阵惊呼,不多时便瞧见方瑾然跑了过来,他性子素来比萧炜沉稳,也自然对我如此行为习以为常。他一把撩起衣摆,几下便灵巧地爬了上来。

“殿下,”他年纪稍长我几岁,正处在变声期,声音格外的沉稳,“快随我下来吧。”

我见他一脸严肃诚恳,半点也做不得假的神情,也只得叹了口气,同他一起下了树。

“我的小殿下呐!”远远就听见孙嬷嬷那催命般的声音,我只觉着一阵头大,“你怎么,怎么又上树了呀,这要是让大皇子的人见着了,可不又得告上一状。”

“这么秀气漂亮的小殿下,”孙嬷嬷掏出帕子,拉着我的手,细细地替我擦了起来,“怎么净干这些顽皮之事,静妃娘娘要是知道了,可不得多伤心。”

“我娘她,”我见萧炜、方瑾然那两个小混球早早就不约而同地溜走,心知今天这劫是逃不过了,只得耷拉下脸,硬生生挤出几滴泪来说道:“嬷嬷您还不知道她,自从那日父王责罚之后,她便一直闷闷不乐,我看着也难过。今天……今天是我的错,您可千万别再惹她哭了。”

“哎呀,我苦命的小殿下呀,”孙嬷嬷听着也红了眼,一把将我揽在怀中,直抱得我喘不上气来,“都是,都是那贱人的错,可委屈了你呀。你且放宽心,王上对静妃娘娘的喜欢,大家伙可都是有目共睹的。暂且过上那几日,一切可就恢复正常了。”

我冲不远处的二人做着鬼脸,听着孙嬷嬷的话,嘴上应和着,心里却知道大概是不可能了。

我还记得那日是父王的生辰,他素来不喜排场热闹,等到宴席散去后,独独来到我母亲这处歇息。那天夜里宫中放着烟火,我就趴在殿外的白玉栏杆上专心地等着,那烟火当真是漂亮得很,一闪一闪的,像是这夜空的眸子。

我看着,觉着心里是甜的,那天的暮色沉郁沁凉,清亮得很,像极了前些日子父王特地遣人送来的葡萄冻,切一块放在嘴里含着,舒服得很。至于执瑜他这混蛋,肯定就没我这么好命咯。

我知道为了父王的生日,母亲可没少下功夫,还特地请人做了件红纱舞衣,母亲的身段那么好看,就连父皇也肯定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。

谁料烟花还未放完,屋里就传来一阵喧闹之声,那声音当真是大,直盖过了放烟花的声音。我赶忙跑了过去,只听见父王冷冷的声音,“我本以为你还算聪明,没想到,竟然妄想以假乱真。你可知你在我心中又算什么。”

我见母亲已是瘫软在地,一身红衣也凌乱不堪,也顾不得许多,赶忙走上前去想将她扶起来。抬起头想替母亲说几句求情之话,却只瞧见父王站在不远处,神色冷淡地望向这边。原先他最疼我,每每见着我时,便是在群臣皆跪下,大气都不敢喘的金銮殿上,那英挺的眉也会一下松开,朝我露出些许笑意。

我从未曾想过,有朝一日,他竟然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,漠然地仿佛在端详死物一般,我心中一凉,就听见他说着:“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。”

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,再也挺不住,跟着瘫坐在地上。夜里的青砖透着寒意,直顺着脊背一路向上蔓延看来。转身想安慰一下母亲,却只瞧见她面目狰狞地撕扯着身上的红衣。自我记事时,母亲从来都是温婉可人,我又何曾见过她这般如恶鬼附身的恐怖神色,半天都再也说不出话来。

那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,后来父王因庆贵人挑唆母亲穿红衣祝寿,将她贬入冷宫。自此,宫里人都传言父王早年曾受红衣妖孽蛊惑,命中与红犯冲,所以最忌讳带红之物。这种八卦绯闻,能有几分可当真,我自小便不信什么妖神鬼怪,因果轮回,可父王那日的神情不假,难道当真是因为这种荒谬之谈?

我知道方瑾然他们俩家,早年就跟随父王征战,也曾立下汗马功劳。父王向来待他们十分大方客气,尊敬有加,想来他们必然是知道些什么隐情的。我也曾让他们旁敲侧击地问问他们父亲,可总是没有回音。

“你又不是不知道,我爸那只闷葫芦,半天也放不出个屁来。”萧炜冲我挤了挤眉,小声地说着他父亲的坏话,“成天就知道练练武,也不怎么管我。可没想到,上次我一问他,他竟然哈哈哈的笑了起来,过了好久才说,‘是执明他活该’。”

他绘声绘色地学着,竟真和那萧然将军一样,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,我和方瑾然看着他也跟着笑了起来。

方瑾然自然是不敢问他父亲这样的问题,我也曾见过他父亲几面,那还是他送方瑾然进宫当我伴读的时候。方瑾然那是还小,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,见了父王和我,乖乖地探出身子来,冲我们规规矩矩地行了礼,“臣方瑾然,叩见王上和二皇子。”

方夜倒是意外的随意,他只冲父王颔首一下,一见着我却似定住了一般,看了许久,方才露出一个略带讽刺的笑容:“二皇子长得当真是玲珑可爱,无怪乎王上如此疼爱。”

他这话说的不明不白,虽是在夸我长得好看,可这般阴阳怪气的腔调却是半点也不讨喜。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,想着父王定要好好惩罚一下这没礼貌的御前大统领。可万万不曾想到的是,他竟然一句话也没有说,竟默许了方夜放肆的言行举止。

我心中有气,开始自然是想方设法地捉弄起他儿子方瑾然来,可谁料这傻小子倒是一根筋,认准了我,就可劲地对我好。我一想起他这样谨慎沉稳的人,竟然肯为了我将国子监那镇宅之宝的一品端砚砸了执瑜的脚,直让这混球躺在床上静养了半个月。皇后为此曾特意跑到父王那里哭啼,求治我与方瑾然的罪。可父王到底是最宠我,最后只让我们俩手抄《论语》三遍,便算了事。

可自那件事以后,皇后和执瑜就彻底和我杠上了。诚然,论出身家室,皇后出自丞相一族,娘家身世显赫;而我母亲,不过是普通郡县州长之女,机缘巧合之下入宫选秀,被父王相中,一朝平步青天。说来也是惭愧,我这唯一胜过执瑜的地方,想来也只有这张脸了。

执瑜长得同父王年轻时很是相像,平心而论,还是颇有几分英姿飒爽的气质。他一双剑眉,五官立体分明,同我比起来,更是讨周围宫中女眷的欢心。据萧炜说,现如今皇城内外春闺少女,家家户户闺房之中都挂着一张执瑜的画像,以示爱慕之心。我听得直皱眉,装作呕吐的模样,直逗得萧炜笑得前仆后仰。

我就随了母亲,面容中有几分阴柔之气,只是按照孙嬷嬷的话说,甚至是青出于蓝的美貌。而母亲自及笄之日起,便是这四海八方里出了名的美人,盛传这可胜过我母亲之人,也唯有昔日名动列国的瑶光王室慕容离了。也不知是秉着这爱屋及乌之由,父王对我,同那执瑜相比,到底更宠溺些。

可如今,我再度长叹一声,直惹得方瑾然和萧炜也慌神了起来,小心翼翼地跟在我身后。不远处又瞧见了执瑜那臭小子,只见他周围跟着些许人,我看着有些害怕,毕竟眼下我身旁的这两位同我差不多高,虽也练过些拳脚功夫,但毕竟人单力薄,抵不过那群高个的坏蛋。我冲他俩暗暗比了比手势,三人迅速便分散逃开了。

我身体底子弱,还没跑上两步就呼呼地喘起气来。东绕西拐也不知到了哪里,只瞧见那处的小院便一头栽了进去。我屏住呼吸蜷缩在墙根,贴着墙听着那院门外的声响,只听见执瑜那小子急急走了过来,我想着他定是发现了马脚,心头一慌,发起了冷汗,却又听见他小声咒骂了几句,便又匆匆跑开了。

我松了口气,稍稍平复了心跳,想着以他的性子自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,这都是临门一脚了,怎么会就此收住了呢。我缓过神来四下打量起这院子的景致起来,眼下正值夏日午后,整个宫中都是那烦人的蝉鸣,可这地到着实清净,冷冷清清的,连个人影都没有。

待瞧见眼前满院的羽琼花时,我心跳一顿,只觉着这冷汗津津竟濡湿了后背。

这可是,可是——向煦台!怪不得执瑜这厮止步不前,定是瞧见了那牌匾,只恨我一时心急,竟误打误撞闯了进来。

幸好幸好,这院中眼下空无一人,趁还未有人发现之际,走为上。这鬼地方可是这宫中有名的禁地,早前还听闻曾有宫女夜半误入此处,竟瞧见那羽琼花间伫立着一人,第二日她才将此地闹鬼之事说与贴己之人,便被王上下令以擅闯禁地为由乱杖处死。若是放在平日,我可尚且还有些胆子,可那晚父王冰冷刺骨的眼神却让我不由开始怀疑起来,事到如今,他还会无条件地原谅我吗?

我呆站在原地,进退两难,想来执瑜算准了我的窝囊性子,就站在这门外伺机而动。听了许久,依旧是一片寂静,我姑且安下心来,想着既来之则安之,不如就来探探此处到底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。

悄悄走进屋内,这地方当真是毫无烟火气息,可这案台床榻倒都丝毫不沾些许灰尘,想来是常常有人打扫的。我一路细细打量过去,只觉皆是寻常摆设,唯有这书案前的一副卷起的字画,放的当真是奇怪,想来是才被人打开翻阅过不久。

我先记下它原先的摆放位置,接着迅速将它卷开,霎时竟忘了呼吸。

原因无他,只是这画中之人当真是美到了极致。满目的羽琼花簇拥着他,他抬眼,浅笑着望向这边,手中一柄玉萧,全身一席红衣,除此之外,再无其他。

可就是这般简单的画面,竟也可透过这略略泛黄的纸张,恍若间闻到羽琼花的香气。想起太傅也曾教过那么些赞美之句,可眼下竟无一词可配得上的。我满脑子只想着“惊为天人”这几个字,一边想瞧出这人的身份来。

可惜如此作品竟无一题字落款,我正惆怅之时,这才发觉门外渐渐逼近的脚步声。我只得慌忙将它归还原位。可这周围已无藏身之处,慌乱间,我仗着自己身形瘦小,便是一鼓作气窝在了那书桌之下。

我低着头生怕磕着了脑袋,这下一眼就瞧见书桌旁那人的鞋子,竟然是父王!

我心中又是一惊,今日之事一桩桩皆是我未曾意料的。夏季如此闷热,我缩着身子只觉着喘不上气来。头昏脑涨间也不知何时父王又离开了。

待他走后,我又将那画作展开重新仔细端详了一遍,这人倒有那么几分眼熟,可这么好看的人,是万万没有理由忘记呀。我已是满头雾水,昏昏沉沉地走回了母亲那处。

母亲自父王生辰之后,一直是这般疯疯癫癫,神志不清的状态。虽还顶着静妃的名号,可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中,上上下下,哪个不是势利眼,见我母亲这般落魄之景,各个净干些落井下石的龌龊事。

我见这宫人刚不久送来的饭菜,一副倒人胃口的酸馊味道,只觉着一阵反胃。我虽长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,可也不会白白就这么任人欺负。可眼下我已是无依无靠,若是母亲尚还得宠,倒也还过得了几天舒坦日子。可惜人走茶凉,父王已多日未曾来过,虽是都这么安慰我,可我早已心知肚明,怕是他以后也不会再来了。

我心中一阵怒气,一把就掀翻了那饭菜,却不曾想这动静又惊动了母亲。见她再度醒来吵闹着要镜子来梳妆打扮,面见圣上,只得将那蒙了灰的铜镜取了过来,用衣角随便摸了摸,再呵上几口气,擦得干干净净递了过去。

按着医丞的话语间委婉之意,她现在的心智怕是同稚子无异,我见她如今这幅蓬头垢面的模样,遥想起昔日光彩照人的明艳,只觉无尽心酸。她笑嘻嘻照了许久,扭过头来轻言细语地问道:“小恽,娘这样,可美?”

我只得强笑应和着,“娘,你这样很美。”

“是吗,”她浅笑着点点头,转瞬又是一张狰狞的面孔,“可他执明,凭什么这般对我!”

我听着是无尽的心烦与绝望,还只能顺着她的意,起身替她梳理头发。铜镜中,她姣好的面容像是隔着层雾,隐约看不真切,我看着镜中的她,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。待回过神来时,这才觉得这似曾相识之感。

细看来,母亲五官竟同那画中之人有几分相似!

这,这……我已是方寸大乱,下手也没了轻重,不小心用梳子拉扯断了母亲的一缕头发。她像是一瞬间惊醒,暂时恢复了神智,低眉徐徐哭了起来。

可现下我早已无心再顾及她,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镜子,那铜镜被我擦得蹭亮,借着烛光一晃,闪得我眼前一片白光。好不容易恢复过来,我睁眼,镜中冷冷面对着我的,赫然是画中那人!

我吓得大叫一声,一把甩开了它,那铜镜应声而裂。不对……不对,那不是,不是画中之人。那人,那人就应该是我!

是我,对,就应该是我。我随手抓过半截镜面,也顾不上那裂口的锋利,就这么照了起来。严格来说,那人与我,并不是完全相似,他同我比起来,仍是好看上千万倍。只是就这么隔着镜子朦胧间看来,倒还颇有几分神韵。

我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,回忆着画中那人的笑容,僵硬地抿出一个弧度来。我学了许久,到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,笑到最后,竟不住地流下泪来。

我敛了眉眼,微微仰头温柔地笑了起来,镜中那人也是一派温情脉脉,向我笑着。我沾了些顺着镜子边缘缓缓淌下的血,抹上了嘴唇,如此,只差一件红衣了。

我及冠时,父王的身体已是大不如前,那日我与执瑜随他一同上早朝。他端坐在王座之上,一副不怒自威的神情,当真是那个于乱世纵横沙场,平天下祸乱,定万里河山的开国始皇。我同执瑜一样,眼中满满都是他的身影,他是如此的强大,可却又如此的寂寞。

很难想象孙嬷嬷说的,父王年少时竟也是一介混吃玩乐的昏君,她还曾笑言我这小时候爱爬树的顽皮劲儿就是随了我父王。年关将近,各地方郡县也纷纷朝圣奉上特产贺礼。我一个个冷眼瞧着,只觉着好生无趣。

“启禀王上,瑶光郡今年大旱,所收之粮食甚少,故将此黄金铁器作为替代品上供,还望王上宽恕。”金银矿藏便是再稀有,眼下寒冬将至,又怎抵得上粮食来的宝贵。再者,这王宫之中,什么稀罕宝贝没有,便是再多些金银珠宝,又有何用?那瑶光使臣说着些臣惶恐的话,面上却是一派从容淡定,丝毫不担心父王怪罪。这也难怪,普天之下莫非王土,也就独独这一个瑶光小郡敢如此大胆随意,可偏偏父王就对它青眼有加。

果不其然,父王还名正言顺地称赞了一番,一挥手顺带还免了瑶光今年的赋税。这下朝堂之上一片哗然,就连执瑜也不住悄悄皱起眉来,可到底还未敢有一人出来反驳。

这一番下来,父王已是没了气力,扶着椅子咳了许久,“若是诸位爱卿无事,便就此散朝吧。”

“启禀王上,”我本打算走了,就瞧见那老不死的丞相颤巍巍地行礼说道:“如今又是一年岁末,这立储之事王上却迟迟未肯定下。此等国家大事已是刻不容缓,还望王上速速定夺呀。”

“臣附议。”果不其然,这帮老狐狸顺势也跟着喊了起来,刚刚到不见他们有胆放出个屁来。

我心里直恨得咬牙切齿,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。余光就瞥见执瑜也同样低眉顺眼着,可嘴角却已是藏不住的笑意。

“丞相所言甚是有理,”出乎我意料的是,这次父王倒是爽快了起来,“既然众爱卿都这么想,那孤便也顺了大家的意。立储一事,待孤今夜思量思量,明日再做定夺。”

话已至此,丞相等人也不好再说些什么。我和执瑜行礼恭送着父王离去,待众人散去后,他方才转头来假惺惺地笑着说:“二弟,以后可还要多多关照了。”

早早自发现那惊天秘密以后,我依旧不动声色,乖乖地做着个失宠嫔妃的普通皇子。唯独在见着父王之时,暗自模仿着画像中那人的姿态。我年幼单纯,又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,断不会怀疑我已预先知晓了那人的存在。果真如我所料,父王每每见我之时,神色总有几分恍惚之感。如今随着我年岁渐增,五官也逐渐长开,同那人愈发相像了起来。直至近些日子,他望着我半晌,竟是不自觉脱口而出,“阿离。”

我无意同执瑜纠缠,心知若是真等他做了皇帝,我的日子只怕是生不如死,他自幼便嫉恨我抢占父王的疼爱,待他扬眉吐气之日,依着他锱铢必报的性格,必是要想方设法治我的罪。

事关未来命运,我今夜唯有孤注一掷。

谁曾想当真是天助我也,天色还尚未完全暗下,宫中已是一片喧哗躁动。我远远瞧见那太医院几乎倾巢而出的架势,便知父王今日怕是难熬过去。慌乱间我安静地坐在镜前,细心地装扮起来。

这红衣还是那日母亲所穿,因着宫中禁红装,我也就只能凭着这残破的衣裳,悄悄缝补起来。闭上眼,多年前那人生动的面庞依旧近在咫尺,我着迷般地吸了口气,似乎还能嗅到这空气中暗暗涌动的羽琼花香。

眼下人心惶惶,又时值傍晚,自是无人再在意这红衣。我款款走向父王的寝宫,那里已是一片灯火通明,执瑜与皇后也在那候着,待瞧见我时,已是惊得说不出话来。

我平日可以藏着掖着,疏于打理,便是唯恐他们发现端倪来。眼下我站定在他们面前,他们却倒忘了斥责起我这身衣裳来。

“郡,郡主!”霎时,屋子里鸦雀无声,唯有方夜一阵惊呼。

我瞧着他同萧将军已是张着嘴说不出话来,心中很是满意,想来是将我错认成了那瑶光王子慕容离。

无妨,我执恽隐忍多年,皆是为此王位。自那日见了父王冷淡目光,我早已恍然大悟,于他,于他执明王而言,我与母亲不过是他心中一介微不足道的替代品。无情最是帝王家,任谁也逃不过这句话,他那颗心,从头到尾,满满当当就只有那一人。我也曾不无恶意地想着,这慕容离就是命中注定逃不过这一劫,也就此一劫,一朝毁了他们俩人。

我慢慢走到父王的床边,照着先前千万遍练习过的那样,冲他淡淡笑了起来。

“阿离,”他呆呆地看着我,半晌竟是不住地落下泪来,“阿离,我好想你……”

他已虚弱至此,可还使着惊人的力气紧紧拽住我的手来,他的手是如此滚烫,我被他拽得骨头咯吱咯吱地响,却还只得忍下这疼,面色平和地望向他。

“……你可知,这么多年来,我没有一天……没有一天能放下你来,”饶是我已做好了十足的准备,也未曾想过父王竟会像个孩童般无助悲伤,我已不忍再看下去,“我总想着……若是我早些,早些相信你,该有多好……”

“那日,我不是有意摔断那发簪……我还特地自己雕了个玉佩,你瞧……”他忙不迭将那摩挲在手中许久的血玉佩放入我的手中。他总爱挂着那玉佩,不论是朝服亦或是便装,随时随地,可我直到今日才知晓这其中的深意。

“待到了来世,我万万不会……不会再松开你的手了……”他似回光返照般,眼色重又清明起来,冲我露出笑来,像是感激我在他弥留之际替他圆了一个梦。

“众人接旨,孤传位于二皇子——执恽……”

他再也没有讲出话来,良久,方瑾然与萧炜齐齐下跪,朗声说道:“臣等于此恭迎新帝!”

我背对着众人,只听见皇宫里外一并发出响声,那声音于此深宫之中响彻回荡,听上去宛若于苍茫云海之中那般孤寂苍凉。

我轻轻松开他紧拽着我的手,又将那玉佩物归原主,替他别在了腰间。

再俯手合上他的眼,自此,山河永寂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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